這座城市東西長而南北窄，地勢南高北低。亞和對于這座城市特別陌生，不了解在這里工作是怎樣的一個步調，但他毅然來到這個城市，相信這里的風是暖的，景是美的，就連落雨后的積水都透著瑩瑩的綠。

大學已經畢業(yè)幾年了，亞和一邊在農村學校支教，一邊復習考編制，但是至今都沒能考上正式編制。本想到鳳城找一所私人學校應聘語文老師，結果大部分學校不缺人。無奈之下他只好應聘到一家燒烤店，以這種方式留在城市。那天，剛下車，熱浪撲面而來，這幾乎是所有大城市的共同特征，熱得讓你暈頭轉向、眼花繚亂。亞和直奔那家燒烤店，因為只有這里，才能包食宿。頂著烈日，踏著熱浪，幾經周折，終于來到了店門口，因為還沒有到上班時間，店門鎖著，亞和只能在炎熱的太陽下等著，怕被熟人看見，總是用帽沿遮住臉，雙手舉著包，汗流浹背。

下午三點，店門開了，亞和進門后急忙往樓上走，有人問他找誰，他特別緊張地說了聲找后廚，沒等那人回話，他已經到了二樓，再到了三樓，他也不確定后廚在幾樓，反正到了三樓。有人換衣服，有人送菜，有人開燈，有人拖地。亞和只是看著，不知道問誰，呆頭呆腦地站在那里看著走過他身邊的每一個人，多么希望有人過來問問自己，打個招呼也行，可是，人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中等個頭、圓臉，挺著大肚子中年男人問他，送菜還是找人，他急急忙忙說是王總讓我來后廚幫忙的。亞和被帶到一間非常狹小、地面上擺滿蔬菜的房間，中年男人指著一捆芹菜說，先把芹菜葉子擇掉。

亞和低著頭開始擇菜。他不知道芹菜葉子究竟是全部擇掉呢，還是把嫩芽留下，因為他覺得嫩芽更好吃，加上一天沒有吃飯，肚子咕咕響個不停，索性就留下嫩葉。一捆芹菜濕漉漉的，拿起時還滴著水，用手擇的時候水滲進指甲縫里很不好受。他拿起一把芹菜，擇掉葉子，擺放整齊。他也不知道擇下的葉子是丟掉還是留下來，只能裝進塑料袋里放在一邊。擇了一半時，一個小姑娘進來大聲說道，大叔，芹菜葉子需要全部擇掉啊，這樣留下是不行的，大廚會罵你的。此時，他渾身冒著冷汗，額頭上的汗珠子一串串往下流，好像做錯了事的學生一樣，臉噌的一下全紅了，低著頭急忙說好，又重新開始擇。隨后的時間里，他跟著小姑娘學，她擇葉子他也跟著擇葉子，她擇根部他也照做，得知小姑娘還是學生，利用假期打工，他頓時對小姑娘肅然起敬，心里也略感平衡。

這家燒烤店是城里最火的燒烤店，三層樓的包間至少提前一天預定，門口散座也得排隊用餐，吃飯的人夜夜爆滿，營業(yè)時間從下午4點到凌晨3點，甚至有的客人到早上5點左右才離開。服務員工作量之大難以想象。擇菜只是亞和非常小的一部分工作，最難的一項工作就是洗碗、消毒、擺放盤子和碗碟。這對十多年沒有干體力活的他，實在是一項挑戰(zhàn)。帶他干活的是一位退休阿姨，精明能干、做事利索。阿姨指導他說，先把筐里的盤碗碟按照燒烤、熱菜、涼菜進行分類，盤碗碟的形狀各異：圓形的、橢圓形的、方形的等等，應有盡有。處理時把污漬倒在垃圾桶里，接著放進第一個水池清洗，再放進第二個水池里進行高溫消毒，取出后放進第三個水池漂洗，然后取出來分類放進筐里，最后放入相應的柜子里，擺放整齊。

晚上九點以后，沒有時間說話，更沒有時間上廁所。阿姨負責刷洗，亞和負責消毒、漂洗、擺放。他雙手戴上棉線手套，外面再套上塑膠手套，伸進開水池取碗時，特別燙，只能咬著牙快速取出碟子，放進第三個水池……期間還得抓緊時間給三個池子換水。如此低頭、抬頭、彎腰、直腰，取、放、擺……一直到凌晨3點后，還有一筐一筐的餐具被推進來，直到凌晨4點還沒有洗完，他心里暗暗嘆息，吃飯的人咋這么多啊。走出店門，亞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一沾床就呼呼大睡。直到當天下午兩點才被同宿舍其他人吵醒，雙腿雙手和腰疼的厲害，多想好好睡一覺啊！可是為了吃飯，為了能在城里站住腳，他必須起床，必須按時上班，實習期間遲到一次會被開除的，亞和撐著起床，克服困難，繼續(xù)向店里走去。

難熬的20天過去了，之前曾應聘過一所學校的校長打電話叫他去上班。離開燒烤店，走在馬路上，亞和感覺陽光溫柔可親，道路兩旁的一排排垂柳像披著翠綠色拖地長裙、婀娜起舞的仙女。隨風舞動的柳枝像姑娘濃密的秀發(fā)，微風拂過，一股淡淡的樹葉清香沁人心脾。走進校園，花園墻是一米左右的柳枝，把里面遮擋的嚴嚴實實，花園里各色花競相開放，像一個個精靈站在枝頭大膽享受著陽光雨露。有的兩三朵密密地挨在一起，就像孩子們在爭論問題。學校南北兩棟教學樓，兩棟宿舍樓，一個餐廳，錯落有致。另一邊的樹林里，喜鵲嘰嘰喳喳叫著，蜜蜂嗡嗡飛舞著，院子里不時傳來朗朗讀書聲。多么熟悉的讀書聲啊！亞和心潮澎湃，有種久違的親切感。

亞和安心地在校園生活下來，很快融入了這個不大卻緊湊的集體，工作暫時有了著落。雖然每天早起忙晚、披星戴月，但是他對生活充滿無限的向往。

昨天越來越多，明天越來越少，人生就是一次減法，來日并不方長，把每一個今天過好，讓它成為最好的昨天。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亞和望著眼前的星星燈火，身后是慢慢人生，鳳城一隅也有半城景致。

○ 馬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