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天堂

今年10月，海原縣政府在我的老家李旺鎮(zhèn)走路川村立了一座石碑。這座碑在家鄉(xiāng)引起熱烈反響，有人專程赴老家一探究竟，可謂一座紀念碑，激蕩起我家族幾代人心底的紅色情懷。

紀念碑的碑天是一顆耀眼的紅色五角星，碑中鐫刻“走路川紅二方面軍總指揮部駐地遺址”。碑文中說：“1936年11月8日，中國工農紅軍第二方面軍奉命撤離雙河堡，沿古道繼續(xù)向東轉移。當日黃昏，總指揮部及紅二軍第六師在總指揮賀龍、政委任弼時的率領下，到達走路川村，受到當?shù)鼗刈迦罕姷穆≈貧g迎。清真寺學董馬國富主動將賀龍等紅軍首長讓進自家寬大的窯洞住宿，并設宴款待。因村莊狹小，紅軍指戰(zhàn)員都露天宿營。當晚天氣寒冷，阿訇馬百華動員群眾連夜打場，將場上的麥草送給紅軍御寒，將麥子捐給紅軍作軍糧，使紅軍指戰(zhàn)員深為感動，留下了一段軍民魚水情的紅色佳話。”

我的老家走路川，山高谷深、十分偏僻，是個四面環(huán)山形似地坑的山間狹谷小村落，因進出只有一腳路而名走路川。據(jù)說，這里原是明代土達的駐牧屯點，有一排寬大深邃的紅膠泥土窯洞，清末我先輩加以整修定居至此，生息越百年。改革開放以來，逢惠民大政，族人漸次走出，如今人去山空，但賀龍元帥率領紅二方面軍在此駐扎戰(zhàn)斗的一段紅色光榮史話，烙印在我們幾代人的心靈，口口相傳，引以自豪，成為鄉(xiāng)愁的一部分。我依據(jù)有關資料和長輩們的回憶，就紅二方面軍在走路川的情況作以交待。

1936年6月，為迎接紅二、四方面軍北上，以彭德懷為司令員的西方野戰(zhàn)軍到今同心、海原、原州和西吉分部活動。10月22日，紅一、二、四方面軍在西吉將臺堡會師，紅二方面軍及四方面一部轉移到海原等地。胡宗南、馬鴻賓、何柱國等部圍追。11月1日，朱德、彭德懷、賀龍、張國燾、劉伯承等在海原關橋堡舉行會商，決定利用關橋、雙河河谷河套有利地形伏擊胡部之周祥初師和孔令恂師。

因伏敵意圖暴露。11月6日，紅軍各部開始分頭向東撤往同心、海原之清水河谷地區(qū)。這樣，原二方面軍作為預備隊在走路川一線預先構筑的伏擊次陣地遂變成了阻擊的主陣地。阻擊戰(zhàn)主要戰(zhàn)斗在走路川西面的煙墩山、紅堡子、墩兒山、西洼梁、大山頭一帶的高峻山嶺地區(qū)。據(jù)紅二軍團政治部主任張子意的《長征日記》以及當時戰(zhàn)中電文記載，紅軍在田子塘、紅堡子、走路川、九牛圈和羅家岔（西岔）崾峴等地與敵發(fā)生零星戰(zhàn)斗，時間在11月7日、8日。紅二方面軍東撤時分南、中、北三列，因戰(zhàn)線較寬，多處與追敵有過戰(zhàn)斗，而走路川西面的墩兒山、紅堡子、大山頭一線戰(zhàn)斗最為激烈。

11月7日，賀龍率總指揮部從雙河堡出發(fā)經田子塘一帶到走路川。長輩回憶說，賀龍來的那天上午，有幾位紅軍戰(zhàn)士在走路川的黑雞圪塔一帶觀察了許久才下山進村聯(lián)絡，說有紅軍首長要來村里宿營。當日下午，賀龍和總指揮部就到走路川駐扎。爺爺將家中一孔最大的窯洞騰作賀龍的總指揮部。我七伯回憶說，紅軍電臺就架設在窯洞里，一直嘀嘀噠噠響個不停。多位長輩都一直這么說，賀龍到走路川前，仗已經打起來了，槍炮聲很響，有兩架紅頭飛機在天上盤旋，在墩兒山、西洼梁等紅軍陣地投了炸彈，還炸出一個小澇壩。

賀龍到走路川的前幾天，副總指揮蕭克部已按會商精神，在雙河堡進入走路川一線構筑預伏陣地。有兩個連隊分別進入走路川的西掌和東掌警戒。爺爺去看過。因這年7月、8月間，我家族的馱畜隊就和西征紅軍有過生意交往，知道紅軍對百姓平和。好多年后，爺爺嘆息說，那些紅軍娃娃住在修挖的小地坑，穿得單薄，又有傷病，下了雪，天氣很冷。他叫紅軍娃到麥場上抱些麥草鋪著睡，還送了些洋芋、黃米和幾擔甜水。

當時，賀龍先到了走路川辦的清真寺里，我爺爺就在那里。《西征紅軍在海原》一書中說：“馬百華阿訇擺上炕桌，給賀老總熬了一大杯濃濃的茶……賀老總身材魁梧，挺拔威武而又平和，身著已經褪色許多但很整潔的軍服，有一件灰色毛衣看起來比較新”，“馬百華阿訇將賀龍同志領到本村學董馬國福的家里。馬國福專門為賀老總騰出一孔窯洞，據(jù)說聯(lián)絡用的發(fā)報機也放在這孔窯洞里。馬國福還為賀老總等準備了當時最豐盛的晚餐：一盤羊羔肉、一盤攤雞蛋、一盤燙面油香、一盤花卷”。

爺爺?shù)幕貞浭牵R龍緊束腰帶，打著綁腿，挎著手槍，騎一匹叫“紅虎”的烈馬，手里拿著娃娃拳頭大的煙鍋子。他這么感嘆，真是活龍嘛，人又大又壯，氣派得不得了，笑起來墻洼的土渣渣撲簌簌地淌哩。據(jù)長輩們回憶，家里給總指揮部騰出的那孔最大的窯洞，可容納幾輛大汽車，內有套窯。傷員和女戰(zhàn)士分住在二爺、三爺和正保伯等幾家的窯洞里，好多都打草鋪住在牛羊圈及柴草窯中。那幾日，墩兒山阻擊戰(zhàn)很激烈，電報機不停嘀嗒作響，指揮部很忙亂，賀龍卻是氣定神閑，能講笑話，抽空和爺爺聊天說笑。

紅軍的紀律嚴。炊事班煮飯沒柴火，情急之中將窯洞前的幾根羅山椽欲作柴火。賀龍得知后立即制止，還讓戰(zhàn)士賠錢道歉。黃昏時分，一個連隊剛煮好飯，集合號一吹，一口沒吃就出發(fā)。紅軍雖缺吃少穿、傷病員多，但秋毫不犯，當?shù)剜l(xiāng)親都十分感動。爺爺馬國福、馬百華組織家人連夜打碾糧食，還分派各家為紅軍宰了幾只羊犒勞，將數(shù)件皮襖送給傷病員。

當年11月8日，山嶺上的紅軍向東撤。紅軍走后第三天，砍柴的人回來說，墩兒山上有三具紅軍戰(zhàn)士的遺體，爺爺帶人將遺體埋在一個叫槽子的陽洼平地上。大集體時代，這里墾為熟地，三座紅軍墳一直保留著。墩兒山南側的大山頭也是戰(zhàn)斗激烈之處，山頂曾有一座大的紅軍墳包，長滿叢簇山刺，春夏開著艷麗的花簇。另一個紅軍墳是孤墳，在一處叫膠泥疙瘩子的地方。

青山處處埋忠骨，雖然英雄已逝，歲月流轉，但發(fā)生在這片土地上的紅色故事永遠銘刻在我們心中。